2015年中时单价不足6000元/平方米的香河县,现在已经全面超过两万元。即使如此,来势汹汹的买房人还是把售楼处挤得水泄不通。8月初新开的一个楼盘,甚至有买房人为了抢先一步而砸碎了售楼处窗玻璃。而他翻窗而入去争抢的,不过是一个交纳25万元定金后或许能够排到的一个买房资格号码。
曾在2010年房价腰斩至每平方米四五千元的燕郊房价,因配套设施相对齐全而迅速飙升,目前单价已经全面超过三万元。
金隅,一家小有实力的北京国企,从今年起开始欣喜于自己当初的眼光。两年前,金隅以每亩不足万元的价格在大厂县成立了一个数千亩的工业园区。至今园区主体建筑尚未落成,但地价早已涨至将近20万元。
毗邻通州“城市副中心”最近的大厂、燕郊、香河三个县城,被统称为“北三县”。自从北京市行政班子搬迁的消息传出,“北三县”成了最早获利的一片区域,但途径却仍然是这十几年来最单调和有效的——卖房。
中介店铺迅速顶掉了一个个餐饮、超市,批量出现在楼群底商里。开着蹦蹦或电动自行车拉着看房人走街串巷的经纪人成了街面上最常见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北三县”直接做好了准备,敞开大肚等待承接北京疏解而来的人口热潮,而头一批迈进这个行列的购房者,大多都带有强烈的投资目的。
北京市行政班子搬迁的决定在2015年7月正式宣布,但在此之前的几个月,此事已经在悄然酝酿,北京市的核心行政机关内已有传闻。恰恰在这段时间,最邻近通州新城的大厂县出现了一波房产热销行情。此前,大厂境内积压了大批待售楼盘,价格已经在五六千的位置上横盘了几年。从2015年4月起,那些楼盘迎来了大量北京买房客,几乎都是人均两套起买,挑最好的位置,最好的户型。两个月内,就把单价抬高了两千块钱。
2015年7月,搬迁消息正式宣布,投资者和河北房地产商的角力也由此开始。
突然疯狂起来的大厂房价迅速占据了广大媒体的重要位置。后知后觉的市民再携款奔赴河北时,却发现大厂县还没卖出去的楼盘迅速进入捂盘惜售状态,或是在一周之内就凌空跳涨三四千元,甚至有的楼盘还要先花十万元去买一个购买资格。远程而来却没买到满意房子的人自然怨声四起。其中最主要的一种说法,就是“早早知道消息的公务员老爷们又捡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好事”。
接近北京市高层的人士向笔者透露,面对外界这种质疑,北京市曾统计了在大厂买房的公务员名单,但最终不了了之。
2015年下半年,北三县的房价在大厂的率领下,走出一条陡峭上升的直线。接踵而至的限购措施只是让涨势停住脚休息了一下。北三县的限购措施是“每个家庭只许买一套房”。这个限购令不仅没有起到限制的作用,反而更像一个提醒。和北京只许本地户籍和连续缴纳社保的外地户籍购房的措施相反,北三县的限购完全没有起到减少购房人资格数量的作用。不少人发动了家族几代人过来购房。甚至,因为河北省的相关监督措施并不到位,在当地只要几十块钱就能够买到一个假离婚证并办好全部手续。
在北三县发生的这些,足够证明一件事情:起码在现阶段,这个关于北京市城市规划的大消息,在毗邻的利好区域,最终只被转化成了一场事关房价的狂欢。
而这也许是又一场悲剧的开始。

作为全中国最大的一块“飞地”,北三县从历史上就一直处于地理位置的极大尴尬境地。
1958年和1967年,京津冀经过了两次剧烈的行政版图变化。原来属于河北的通州、大兴、房山、顺义、怀柔、延庆、平谷、密云划给北京;蓟县划归天津,却单单把北京和天津中间的三河、香河、大厂三个县留在了河北,形成了现在京津之间的那块“飞地”。
在行政归属上,北三县归廊坊市管理,但在实际中,廊坊常有鞭长莫及之感。北三县成了事实上的“三不管”边缘地带。
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把北三县划给北京,解决“飞地”问题的提议绵而不绝。从河北来说,版图的缩小总归不是好事,何况燕郊已经以北京人栖居地的定位大肆发展房地产,为当地揽入大量税收。而从北京来说,对这在地图上边缘的一小块土地也没有太多收编的热情。政府部门没有动力,民间再大的呼声也无济于事。
时至今日,北三县已经彻底失去了在行政版图上并入北京的可能。并入北三县,就意味着扩大北京版图、接纳新增的上百万人口,这无疑和北京疏解功能疏解人口的大方针背道而驰。
最终,北三县的归属以一种妥协的方式存在。从今年起,通州与北三县实行统一管控,统一规划,以“规划一张图”的一体化规划,减少北三县过度开发房地产后给通州带来的潜在压力。
然而,这种尴尬的设定,在中国的政治版图下,就代表着北三县仍然会是“三不管地带”。从城市发展上看,被地方政府和政府官员最看重的人事权和财权仍然握在河北省手里,但城市要怎样规划建设却全要听北京的。按照北京的发展逻辑,这样一来北三县就基本排除了发展工业的可能性,而原本得心应手的房地产业也受北京限制人口的思路制约,无法再随心所欲地继续。从行政管理上,北京市为省级直辖市,但北三县仅仅是廊坊市下属的县级市,仅仅相当于通州区下属的乡镇街道,和北京市之间横跨两个行政级别。这就带来资源调配和官方话语权的巨大落差。
权责利上的不一致,以及行政地位上的极大不平等,必然会带来今后双方磨合中无法消解的矛盾。
目前看起来,关于北三县的利好一个接着一个——北京将建的“大七环”会从北三县穿过,“城市副中心”的行政办公楼距离大厂县仅有几公里,京唐城际、京秦高速等都在规划建设当中。未来几年间,北京二中、人大附中等优质教育资源也有可能到北三县设立分校……这些都会在人们的脑海里画出一幅北三县繁荣发达的蓝图。这些消息,直接成为了推涨房价的最有利武器。
然而,对比二十年前的通州,就正处在如今北三县看似一片大好的境况。可是,通州完全错过了八通线开通、京通快速路建成等能够掌握的利好,甘心情愿地把自己设定为北京人的大型居住地。直至2014年,整个通州仍没有一座高档写字楼、没有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没有任何成熟的产业,甚至连一家上市公司都没有。
城市副中心地位未确立之前,通州坐拥长安街延长线的优越地理位置,却在全市各区县中财税排名垫底。而这种单一的业态也使得通州的房价变成北京近郊区县中最跌宕起伏的。2008年金融危机后,单价仅一万出头的通州楼盘一夜之间降价4000多元,引来购房者打砸售楼处。这在北京多年来涨声一片的房地产市场上,是绝无仅有的黑历史。
而今的北三县,甚至还不如当时的通州。此前通州的购房者,大多是来京“北漂”的第一代,辛苦几年后用积蓄给自己在北京安一个小家。但现在的北三县,在通州城市副中心还没成型的时候,已经呈现出了明显的投资甚至投机状况。买房人多数不是为了自住,而是坐等升值。从现在看,北三县没有任何关于产业或商业的规划进展,而在未来几年也看不出有这个迹象。现有的规划设计上,北京更多地是从绿色、舒适的角度定义北三县,并尽力快速提升当地的城市基础设施,缩小和通州之间的发展落差,以此来为北京服务。
因而,值得谨慎的是,尽管无数巨大利好从天而降,但北三县除了近期内依旧会飞涨的房价,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发展动力。而这也使得房价的支撑力变得薄弱。一旦出现任何政策层面上的风吹草动,或是经济环境上的细微变化,北三县都将成为率先承受阵痛的区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