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国传统智慧做人人都能玩的家具

记者:
当初做NUDE衣帽架的想法是什么?
沈文蛟:
我看到别人做类似三条腿的衣架,就去买回来看,9个组件,15颗螺丝,结构和工艺都复杂,我就觉得不好玩了,想试试看能不能用中国人的智慧去做个简单的好玩的。
记者:
在您的理解中,什么叫做中国人的智慧?
沈文蛟:
中国古典家具最厉害的地方是不用一颗螺丝钉,不用胶水,完全依靠榫卯把一件家具装起来,有的还可以一件件拆下来,然后又装上去。还有一个叫鲁班锁的益智玩具,利用非常巧妙的锁扣式的结构挑战玩家的智慧。
记者:
可是那种传统的家具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就很少用了。
沈文蛟:
是的,中国古典家具因为结构复杂,只有很资深的大师傅才会做,普通人只能望而却步。西方人就简单很多,很多地方孩子会从小去做木工,他们一些家具会很简单,会让你参与进去制作。东方人就不这样了,可能因为参与度低,缺少互动,所以中国古典家具几百年来都没有太大的发展。到了现在的年轻一代,就会觉得跟这些家具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的想法是把这两个东西结合起来,谁都可以去玩,谁都可以参与进来。
NUDE衣帽架制作难度大 曾多次感到绝望
记者:
我们看到NUDE衣帽架,它的外形挺简单的,它在制作上有没有什么难点呢?
沈文蛟:
最早期的难点,我们去找师傅,从来没有人做过这种东西。让他们打直孔可以,打斜孔,特别是在这样一根细细的木棒上面,打一个对精密度要求那么高的斜孔,这在古典家具里面是没有的。我们看古典家具,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大部分是直上直下。打斜孔、做角度是古典家具的难点。
记者:
那你们是怎样完成的?
沈文蛟:
要实验这个结构成不成立,我们去木材市场买棍子回来,自己想办法打样,发现这个结构是成立的,然后才有后面的生产。在第一批产品出来之前,我们还经历了多家工厂打样的过程,几次改进后我们越来越有信心。但是到最后涉及到生产的时候,我们自己不能确定销量,太小的量工厂也不愿配合。后来被逼无奈,我们自己投资了一条生产线。这中间又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等到众筹结束要发货时,工厂发现生产出来的一批衣帽架,第二天木棒全部变形弯曲了。
记者:
为什么会变形?
沈文蛟:
用的材料不对,当时选的是本土的白椿木,因为国内烘干技术落后,木材的含水量不达标,后来才知道,这样的细长木棒设计一定要选用稳定性更高的德国、美国进口木材。
记者:
但是换成进口木材的话,成本就很高了。
沈文蛟:
对。但是那么多买家支持,亏多少钱也得做下去。但问题还没有完,好多人收到货后,表示小棒变粗了,装不进去。
记者: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沈文蛟:
到那个阶段我们才知道,木材抽胀是世界性的难题。我们留意到原来在古典家具里面,八仙桌桌面拼板与拼板之间会预留缝隙,那就是留给木材热胀冷缩用的,如果不预留,一胀它就鼓起来了。所以当时绝望到不行。工厂提出来的做法是,把整支棒做细,即便它胀一点点也可以装进去。然后在固定的位置做螺纹,按照这个办法,然后出厂了一批。到后面反馈回来的问题和之前一样,又出现了装不进去的情况。我们随着产品发了几张砂纸和木蜡油。用户自己打磨擦木蜡油。问题是,这种用户体验是很糟糕的。到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最绝望的时候,败在了木材热胀冷缩的特性上,真是前功尽弃了。
后来看到我买的一把胡琴,想到上弦的时候拧一拧琴轴,和我们的衣架结构一样也是一个孔一支棒嵌进去,但因为琴轴是锥形的,越往里越紧,最终把琴弦绷的紧紧的。想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又经过半年的试验,才有了现在最成熟的,我们称之为“琴轴锁”的衣帽架。走到这一步,这个产品才算真正的成熟,我们才敢大批量去生产。
做家具界的乐高 让传统工艺时尚化
记者:
那个时候有想过放弃吗?
沈文蛟:
当然有。但是还好,都挺过来了,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记者:
现在的发展方向更明确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因为你们之前有做过很多产品,像打铜。但现在好像没有继续做这样的产品了。这是怎样的转变过程呢?
沈文蛟:
很简单,我们看销售,看市场。市场认可才是好东西,市场不认可,只剩孤芳自赏了,所以我们要求设计要越来越接地气。以前做那么多竹编产品,拿了两个红点奖。还有藤编和后来的毛毡,想玩的东西非常多。但现在看来都是实验,都是试错。所有的东西都是基于自己对传统手工艺的热爱,还有真心想让手艺人活得更有尊严的初衷。
现在我们的定位越来越清晰,就是集中兵力把衣帽架衍生出的基于Play it yourself 理念的品牌PIY做好,它的相像空间非常大。产品的定位是家具里的乐高,所以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家具,它是玩具,它让人们参与进来,在“玩”的过程中完成自己的家具,美化自己的生活。继源自中国古典家具榫卯的系列之后,今年我们会推出基于一种西方传统工艺的系列组装家具。今年我们会以一个中国独立家具品牌的姿态登上2016米兰家具展的舞台,我们坚信这个品牌会变得非常国际化,更符合年轻人审美。但不管怎样变,根没变,它都来自传统,来自各种手艺背后的智慧。
记者:
其实你们在国际上也受到了一些肯定,NUDE衣帽架等作品获得了德国红点至尊大奖。很想知道当初得知获奖时,您的感想是什么?
沈文蛟:
表面淡定,其实当时我躲在厕所里哭了一场。真的觉得不容易,这种认可对我很重要。从广告转行过来创一个全新领域的业,很多质疑声,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山寨是我们道德上跨不过去的槛
记者:
淘宝给了你们一个平台和机会做众筹,但现在却出现了很多山寨NUDE衣帽架,你们之前也采取了非常多的行动,比如发起万人签名等活动,很多设计师和媒体站出来声援你们。这次的事件您觉得能够引起行业内比较大的反响,是什么原因?说明了什么问题?
沈文蛟:
感同身受。太多人遭遇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痛恨山寨。大家从来没有如此重视知识产权,说明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到了必须加强的时候。
记者:
这说明中国的原创产品市场环境,目前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呢?
沈文蛟:
非常糟糕。整个保护的机制是不完善、不健全的,或者说这个保护是形同虚设的。我们的产品被山寨我们找淘宝去理论,但在淘宝的法务面前,我们获得的由国家知识产权颁发的两张证书——“实用新型专利证书”和“外观设计专利证书”等同废纸。你要证明你的稳定性,需要拿到一份9000元的专利评估报告。我递交申请上去,4个多月都还没有拿到。前面那2张证书,每年还要去缴年费。花钱买来的专利保护不了你,这就是现状。
记者:
您认为设计师能做什么去改变这个现状?
沈文蛟:
这个东西讨厌的地方就在于,它一定会打击你的积极性。山寨中国就是这么来的,没有人重视原创。从上到下,从法律法规到人们的意识,到整个体系,整个供应链、整个生态链,都是为山寨准备的。我们能做的,除了呼吁政府作出改变,就是我们自己不去抄袭别人的东西,这是道德上我们跨不过去的槛。但是做山寨的人,他没有这个底线,他字典里没有“道德”两个字,什么好卖、什么好抄,他就去做。
资本会绑架独立思考 我拒绝为钱打工
记者:
其实作为广告人出身的你,是怎么样看待产品和营销之间的关系?
沈文蛟:
我认同乔布斯的观点,消费者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直到你把这个东西摆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是最好的。营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认为的好东西,摆到人家的面前去,为了自己的团队,你有这个责任。
记者:
但现在有很多比如新概念的产品,有些是被捧出来的或者做营销做出来的。
沈文蛟:
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少,过去在央视投个广告,什么东西都能卖,因为信息不对称。现在的理论是说,好的营销会让烂的产品死得更快。东西不好,营销做得再好也没用。产品是最大的营销,产品不好,再给它涂脂抹粉也没用。
记者:
现在很多人创业是做平台,像你们这种做产品做实业的还是蛮少的。你好像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去摸索,做一些实在的东西。
沈文蛟:
这个世界有人务虚有人务实,我更愿意做后者。
记者:
你们有去找投资人之类的吗?
沈文蛟:
没有主动去找过,很多人主动找我们。我们对大的资本需求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太强烈,没到时候。现在还是在积累经验、搭建体系的阶段,这时候更需要独立思考。另外资本进来,可能会是一种干扰,你会有一种给钱打工的感觉,我有点抗拒这个事情。













